我曾经构想了一个很美好的开头“南京,一座潮湿多雨的城市,像大多数典型的南方城市一样,它温吞自然...”
后来在交谈之间,我发现我错了,我不是在描述南京,而是在刻画每一座理想的城市。
在避不开的厚重历史里,这座城市背负着崎岖的使命,很多人对南京的感官带着天生的悲悯与愤恨。但是在南京人所给的形容里,这是一座朴实的城市,在宏伟高楼大厦背后,它古朴醇厚,有股天然的英气。
南京这座有过丰富历史的城市,它沉淀了太多难以言喻的过往,在这二十年所孕育的文化中音乐与文化盘根错节。
野蛮生长 温柔退场
上世纪80、90年代,南京的摇滚乐正在萌芽,一支叫爱国者的乐队于1991年组建成立。
取名“爱国者”是因为“91年正值美国和伊拉克海湾战争,每天一打开广播电台,说的都是爱国者导弹呼啸而去怎样怎样,就定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爱国者以后的曲风和走向。
1994年,在南京大学原本只能容纳几百人的礼堂里,有1700多人千方百计的挤了进来观看爱国者的演出。他们的热情,抑制不住的躁动,在兴起时掀走保安的帽子往空中抛掷,与保安的惊慌失措相比,他们完全沉浸在摇滚所带来的震撼中。
爱国者的《悠来悠去》《空笼》被收录进了《南方大摇滚——太平洋2号风暴》专辑,在90年代的南方激起了层层石浪。
在纪录片《摇滚南京》曾提到“在那个摇滚青年纷纷做起“北京梦”的时代,《南方大摇滚》系列专辑弥补了中国摇滚“黄金时代”中南方视角的某种缺失,尽管专辑难逃北京摇滚英雄们的冷嘲与熱讽,但无论如何南方摇滚终于以自己的形式走向了全国的舞台。”
然而爱国者最终没有北上,也没能随着大势发展下去,1997年,乐队随着贝斯手郭翔去了深圳而解散。后来的主唱赵勤成为了一个职业画家,闲暇时也去朋友的酒吧弹唱。他已年过不惑,口齿清晰,褪去了满头长发,更多的是坦然和洒脱。
亦如早年的美好药店主唱小河比现在叫嚣着真朋克无所畏惧的人不知道朋克了多少倍,他在舞台上拉屎,当众拍卖,在“五毛,一毛”的嘈杂声中,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对抗。
后来的小河唱简单的旋律歌词,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他学习佛法,着素衣,日子过得清淡。
再后来成都一场演出中,有姑娘问起美好药店,恍若隔世。
你很难去分辨这种变化的好坏,在你心中的遗憾惋惜或者更多复杂的情绪,当事人已经显得平静与坦然。
相比之下,我们更悲哀
1997年,就在爱国者解散的那一年,两支带着新的愤怒与呐喊的乐队在南京成立,一支叫七八点,一支叫P.K.14。
成立于1997年末的P.K.14, 音乐风格受新浪潮、后朋克的影响,乐队的四位成员都有着南京地下朋克音乐圈的背景。
人们始终记着P.K.14主唱杨海崧不拘一格的唱腔,或是泾渭分明的曲调,亦或是那句被写进很多高考作文的那句歌词——
“与其在社会中一天天的变老,不如趁着年轻彻底地燃烧。”
“P.K.14在中国摇滚乐中所占据的位置也许和Talking Heads或者Television在70年代的纽约浪潮中的地位类似。”
在主唱痉挛抽搐的唱腔中,你可以听到的不仅仅是植根于车库摇滚的影子,里面有最真实最清晰地情绪的渗透,矛盾的自醒与通融。
在中国后朋克的音乐场景中P.K.14有着无法代替的里程碑式的意义,以致听这些20之后的后起之秀时,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P.K.14的影子。
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与P.K.14同年成立的七八点,这个名字曾经让很多人好奇,问及时已无人应答。
不知道是早上七八点还是晚上七八点,不知道幻觉与虚空哪一个会更长久。
最初他们在一些防空洞中排练,巨大的声响使队员彼此间无法听清,但那样覆盖一切的声浪使他们有一种背弃校园和成人社会的成就感。
乐队主唱海洋,有着无法否认的孩子气,却在现实的打磨中激烈而深邃,后来他诡异无常,戏谑嘲弄。
他写下
“奇怪而突然的一天
你披着爱情出现
心事重重的羊羔
被幸福地吃进肚子里面”
又写下
“幻觉与空旷时间一样长久
你有理论避孕药烟和酒”
在七八点的歌里。
他们将自己的真实不安破碎达到了极致,又在诗意率真曲张中溶解。
他们的歌里有黄昏城市雨天,又有土地和农民村庄,他们有避孕套烟酒和羊羔,却没有明天。
后来乐队解散,空留遗憾。
如果足够幸运,你可以在20年后的今天,在一档叫《中国乐队》的节目里看到他们。
只是不知道能否透过屏幕穿透到20年前的南京,当初听着摇滚呐喊着被称为烂掉一代的南京人民,开始穿西装打领带,生儿育女,他们忘了曾经的困境与美梦,新的一代有了新的颓废幻觉与生机。
只是不知道谁还记得那些流逝在时间里饱满的真诚与热血。
而知乎上有人这样说到
“在他们二十岁的时候,他们迷茫,表达不满的方式是诗歌、摇滚、朋克和后朋克;
在我们二十岁的时候,我们迷茫,表达不满的方式是廉价的文字和没有成本的互联网。”
相比之下,我们更悲哀。
最好的音乐 永远在现场
像是某种宿命,2012年,另一支乐队在南京成立,主唱也叫海洋。
很多人都说,在他们身上,找到了当初七八点带来的感动。
他们有个更有趣的名字,叫做野外合作社,不知道简称的时候,该说“野合”还是“外社”
又似乎都值得把玩拿捏。
野合在成立后一年发行了第一张同名专辑,这是一张低保真的唱片,保留了原始未经打磨的粗糙质感。
诗意颓废甚至有些逃避的歌词配合低沉的唱腔,那些逼真的压抑的情绪几乎溢满。人们甚至有些诧异,这真的是成立一年的乐队做出来的专辑?
十年之间,乐队走过南京高校巡演,在大大小小的场地为形形色色的乐队暖场,也到后来被知名的音乐人李志,老狼等推荐。
十年之后,他们陆续走过一些地方,开过一些专场,在每一个livehouse 中唱起“今夜就带你走,让你忘了所有的风”时,明暗不定的灯光里闪烁着低沉暗哑的歌声,台下的观众很难不动容。
那些偏执不安压抑的情绪都在音乐中消融,完成与自己的长久拉锯,矛盾又和解,在耳机里听不到的东西都会在那里释放。
最好的音乐,只能在现场。
现在的南京,古堡倒闭,61 Livehouse很少接演出,那些曾经怀揣过一代人年轻热血的地方,那些城市的背后pogo mosh ,倒向一片炽热的海洋地方,那些带着姑娘绯红的笑脸荷尔蒙迸发的地方渐渐被切割,破碎。
可是这是南京,摇滚南京,永远会有层出不穷的声音,此消彼长,永远会有固执坚持自己音乐的人,永远会有一群人固执的活在现场。
南京摇滚二十年,一路温柔,一路歇斯底里的呐喊。
而在座城市里,李志是绕不过去的坎,南京在他身上的印记显露的太过于刻骨,以至于人人提及李志马上会想到“南京李志”,他将南京的街头巷尾写进歌里,成为万千文青朝拜的意象,他年复一年的坚持在南京跨年,人们把他胸前的南京地图的照片P成了形形色色的表情包广为流传。
还有冷冻街,冷击 ,暗战……
以上所罗列的乐队以及所没有罗列的乐队,这二十年的南京,谢谢你们的存在,也谢谢你们带来每一首音乐,每一个现场,每一次感动。
那时候我问L,南京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什么,她说,是劈叉的梧桐。
透过南京温暖的阳光,一眼望去,劈叉的梧桐背后,是南京摇滚这二十年的起沉浮落,有些枝桠垮了,有些在悄然生长。
编辑整理:八山
资料来源《摇滚南京》纪录片
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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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补梦人的狂想摇滚